粗糙的手掌抚过木纹，像砂纸摩擦着岁月留下的沟壑，指节凸起如树瘤，皮肤皲裂处藏着泥土与风霜的痕迹，这双手曾在烈日下握紧锄柄，在寒风中搓捻麻绳，如今摊开时，掌纹里仍蜿蜒着未洗净的墨线般的裂口。
拇指边缘的硬茧泛着黄白色，像干涸河床上翘起的龟裂泥片，食指第一节关节处有道斜贯的疤痕，皱缩的皮肉如同被揉皱又展平的牛皮纸，小指指甲嵌着永远洗不净的黑色，那是机油与铁锈在指纹里安了家，整只手摊开时，掌心的纹路被横七竖八的裂痕截断，像干旱田地里的阡陌。
握住这双手时，能感觉到皮肤表面细密的颗粒感，那些老茧不是平滑的隆起，而是像砂砾般粗糙的凸点，摩擦时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，手背上的毛孔格外明显，青筋在褐色的皮肤下盘踞如老树根，指缝间总有几道洗不褪的暗沉，像是生命本身渗进去的底色。
关节活动时，皮肤褶皱里会簌簌落下细小的皮屑，冬天皲裂的伤口渗出淡黄组织液，又在冷风中凝成半透明的痂，这双手捏碎土块时，裂纹会爬上虎口；浸泡碱水后，指尖的皮肤像受潮的墙皮般翻卷起来，连指纹都被磨得模糊，螺形纹和箕形纹的边缘被劳作啃噬成残缺的月牙。
指甲永远修剪得短而方，甲床边缘结着坚硬的角质层，中指指甲有一道纵向凹陷，是多年前被重物砸出的永久沟槽，小指指甲略微发灰，边缘参差如锯齿——这是常年徒手拆解包装箱留下的印记，洗手时肥皂泡沫滑过这些指甲，会在凹凸处滞留成白色的絮状物。
手腕与手掌的连接处横着三道深纹，像被绳索勒出的年轮，手背的汗毛有的蜷曲成团，有的被磨得只剩毛囊的黑点，当这双手攥紧时，手背皮肤绷出菱形网格，每个网格中央都缀着颗晒斑，如同秋收后田地里散落的谷壳。
掌心最厚的茧子生在无名指根部，形如半枚硬币大小的浅黄色岛屿，岛周环绕着放射状裂纹，触碰时有皮革般的硬度与温度，而拇指与食指间的虎口处，皮肤呈现奇特的鳞片状，每次用力握持工具，这些鳞片边缘都会微微翘起，像松动的树皮等待剥落。
手侧面的肌肉异常发达，形成一道陡峭的斜坡，小指下方的掌肌坚硬如核桃，食指根部的突起则像嵌了块鹅卵石，这些变形是二十年重复抓握动作的雕塑，连睡梦中手指仍保持微曲，仿佛随时准备扣住某件无形的工具。
手汗蒸发后，会在皮肤上析出细盐般的晶体，掌纹沟壑里积着黑色的线，是机油、木屑与铁锈混合的微型地貌，指纹解锁时常失败，因为传感器读不出被磨平的纹路，洗手时水流冲过这些沟壑，会形成短暂的细小瀑布，而后在褶皱处蓄成微型水洼。
手的主人已经记不起皮肤柔软的触感，这双手的触觉神经末梢大多埋藏在茧层之下，只有最尖锐的刺痛才能穿透，它们能徒手捏住滚烫的钢管，却感受不到爱人发丝的细腻，当这双手终于静止时，指间仍保持着微妙的弧度，像是随时准备继续未完成的劳作。
粗糙不是这双手的装饰，而是它存在的证据，每道裂痕都是与世界的对话记录，每块老茧都是生存谈判的印章，它们不像精心保养的手那样讲述优雅故事，而是用伤痕与变形直白地宣告：生活曾被多么结实地握紧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