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，霓虹灯在玻璃上爬行，雨滴悬在路灯下，像未完成的誓言。
他点烟时，火光照亮半张脸，另外半张留在1987年。
王家卫的句子是潮湿的。
总在雨天出现，带着过期凤梨罐头的甜腻，和一张永远看不清的登机牌，数字模糊得像被眼泪泡过，但你知道它很重要。
"我们最接近的时候，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只有0.01公分。"
数学在这里失效，0.01公分不是测量，是皮肤记忆的温度，后来才明白，有些人用厘米相爱，用光年遗忘。
便利店冰柜的冷光里，藏着整个城市的孤独。
凌晨三点十八分，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买走最后一罐啤酒，易拉罐拉环转动的声音，像某个夏天拧开汽水瓶的下午，收银员数硬币的动作很慢，仿佛在等一句永远说不出口的道歉。
"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。"
沙丁鱼会过期，连保鲜纸都会过期，只有记忆顽固地卡在齿缝里，剔不干净。
出租车后座适合说谎。
雨水在车窗上横着走，霓虹灯被拉成彩色伤口，乘客和司机共享沉默，计价器跳动的数字比心跳诚实。
"如果记忆是一个罐头，我希望它永远都不会过期。"
可惜没有永恒牌罐头，最后连铁皮都会生锈，渗出暗红色的叹息。
墨镜是很好的道具。
遮住眼睛就遮住了百分之六十的真相，剩下的百分之四十，在香烟明灭之间忽隐忽现，抽烟的人其实不想要尼古丁，他们要的是让手指有地方可去。
"我一直以为我和何宝荣不一样，原来寂寞的时候，所有的人都一样。"
寂寞有标准动作——摩挲酒杯边缘，反复调整座椅，看表时故意多停留三秒，全世界失眠的人共用同一套肢体语言。
电梯门开合的瞬间，足够决定一生。
有人进去，有人出来，金属门像时间的嘴唇，一开一合就吞掉某个可能性，镜面不锈钢映出变形的脸，比回忆更失真。
"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变得很快。"
昨天还崭新的承诺，今天已经起球，像毛衣袖口磨出的毛边，怎么也抚不平。
电话亭是透明的棺材。
玻璃上的雾气写满未接来电的号码，每一个数字都可能是救赎或深渊，投币口吞下硬币的声音，像把秘密喂给金属怪兽。
"其实要过那条马路并不难，就看谁在对面等你。"
红绿灯只是借口，真正让人犹豫的，是不知道对面站着的是未来，还是另一个版本的过去。
金鱼是流动的伤口。
在塑料袋里摇晃，隔着水看世界扭曲变形，记忆就像金鱼，只有七秒，却足够让心脏皱成一团。
"我一直想知道酒是什么味道，现在知道了，原来是苦的。"
苦的不是酒精，是突然清醒的瞬间，发现醉眼朦胧时亲吻的人，和清晨看见的是两张脸。
挂钟比上帝诚实。
分针走过一格，就有东西彻底死去，表盘是圆形墓场，埋葬着"再联系"和"下次一定"。
"有些人是不适合太接近的，知道得太多反而没有趣味。"
距离是最后的滤镜，靠得太近，连月光都有像素点。
王家卫的句子总在雨天发芽。
带着香港老楼里霉斑的气味，和永远差半拍的时差，读他的文字像在旧外套里摸到电影票根——已经记不清情节，但记得掌心出过汗。
这些句子是城市褶皱里的金粉。
捡起来会沾一手,洗不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