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塘边的青苔上,几只蝌蚪安静地游着，尾巴轻轻摆动，像是一支支蘸了墨的毛笔在水里写字，它们不会说话，却用游动的轨迹写下许多句子，只是很少有人能读懂。
小时候,我常常蹲在池塘边看蝌蚪，它们聚在一起时，像是一串省略号；散开时，又像是逗号或句号，阳光透过水面，照在它们身上，黑色的影子投在池底的泥沙上，仿佛一篇未完成的诗，大人说蝌蚪长大了会变成青蛙，可我总觉得，它们更像是一群会游泳的标点符号，在时间里慢慢长大，最终变成完整的句子。
蝌蚪的句子很短,短到只有几秒钟的记忆，它们不会记得上一刻游过的路线，也不会计划下一刻要去哪里，每一秒都是新的开始，每一段游动的轨迹都是即兴创作，人却不同，总喜欢把记忆拉得很长，把未来想得很远，结果反而错过了眼前正在书写的句子。
有一次,我试着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水面，蝌蚪们立刻散开，像被擦掉的铅笔字迹，但没过多久，它们又慢慢聚拢，重新排列成新的组合，这种毫无规律的排列，却让人觉得莫名和谐，或许生命的句子本就不需要严密的逻辑，偶尔被打断、被擦除，反而让故事更有趣。
蝌蚪不会抱怨池塘太小,也不会嫌弃水质不够清澈，它们只是安静地游着，把每一寸水域都当作可以书写的纸，人却常常觉得世界不够大，机会不够多，于是焦躁地划动四肢，结果把原本可以写好的句子搅得一团糟。
春天结束时,蝌蚪的尾巴渐渐消失，长出四肢，变成青蛙，它们不再写水中的句子，而是跳到岸上，用叫声组成新的篇章，青蛙的句子很响亮，但少了蝌蚪时期的含蓄，我有时会想，成长是不是一定要以失去某种温柔为代价？
池塘越来越少,蝌蚪也不常见了，偶尔在雨后的小水洼里看到几只，总觉得像是捡到了几行被遗忘的诗，它们依然安静地游着，不关心有没有读者，也不在意句子是否被记住，这种纯粹，反而让人羡慕。
蝌蚪的句子教会我一件事：生命不需要太多解释，游过便是意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