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拂过,枝头的桃花便醒了,先是怯生生地探出几朵,而后便如少女羞红的脸颊,一片片绽开,粉白的花瓣薄如蝉翼,在阳光下几乎透明,花蕊间藏着几滴晨露,像是昨夜未干的泪珠。
桃花的香气很淡,需得凑近了才能闻到,那是一种清甜的芬芳,不似玫瑰浓烈,也不似茉莉幽远,却自有一种撩拨心弦的魔力,风起时,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,像是一场粉色的雪,轻盈地覆盖在泥土上,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温柔。
古人写桃花,总爱用“灼灼”二字。《诗经》里说: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”这“灼灼”用得极妙,既形容了桃花的鲜艳夺目,又暗含了它短暂易逝的命运,桃花开得热烈,却也凋零得快,仿佛在提醒人们:美好的事物总是匆匆。
桃花的颜色并非一成不变,初开时是淡淡的粉,近乎白;盛放时转为娇艳的玫红;待到将谢,又褪作浅绛,边缘微微卷曲,像是美人倦怠时的眉眼,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姿态,有的含苞待放,如少女紧握的拳头;有的全然舒展,似舞者飞扬的裙裾。
桃林是春天的盛宴,成片的桃树连成花海,远望如云霞落地,近观则见千朵万朵压枝低,蜜蜂在花间忙碌,翅膀振动的声音细碎如私语,偶尔有鸟雀掠过,惊落几片花瓣,飘摇着坠入溪流,随水而去,不知终点在何方。
桃花与流水,是文人笔下永恒的搭配,李煜写“浪花有意千重雪,桃李无言一队春”,王维吟“春来遍是桃花水,不辨仙源何处寻”,流水带走了落花,也带走了时光,只留下看花人伫立岸边,怅然若失。
桃花的意象总是矛盾的,它象征爱情,却也被赋予轻薄之名;它代表生机,却也隐喻着无常,崔护在都城南庄遇见桃花下的女子,再访时已是“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”,这笑里藏着多少无奈,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。
现代人看桃花,少了几分伤春悲秋,多了几分纯粹的欣赏,周末的公园里,人们举着手机与桃花合影,孩子们在树下追逐嬉戏,桃花不语,只是静静开放,年复一年地完成自己的使命,它不需要人类的解读,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诗。
若要用一句话形容桃花,或许可以说:它是春天最温柔的暴动,看似娇弱,却能在短短几日里攻城略地,让整个世界为它倾倒,而当人们还沉醉在它的美丽中时,它已悄然退场,只留下满地的花瓣,作为它来过的证据。
桃花教给我们的,或许正是这种坦然的姿态——盛开时尽情绽放,凋零时从容告别,人生亦当如此,不必执着于永恒,只要曾经灿烂过,便不负这一场春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