枣树在北方很常见，尤其是乡村，它不高，枝干粗粝，叶子小而密，入秋后便挂满红褐色的果实，枣子熟透时，皮薄肉厚，咬一口，甜中带涩，滋味独特，人们喜欢它，不仅因为味道，更因为它承载着许多记忆。
小时候，村里几乎家家都有枣树，我家院子里也有一棵，据说是祖父年轻时栽下的，树干上布满裂纹，像老人手上的皱纹，却年年结果，每到八月，枣子由青转红，阳光一照，晶莹透亮，孩子们总等不及完全成熟，偷偷摘几颗，酸得龇牙咧嘴，却还是乐此不疲。
枣子成熟后，母亲会拿竹竿敲打树枝，红雨般落下的枣子铺满地面，我们蹲着捡，手指沾满泥土，却笑得开心，晒干的枣子能存很久，冬天煮粥时放几颗，甜味渗进米粒，一碗热粥下肚，浑身都暖了。
枣树的生命力极强，干旱时，别的树蔫头耷脑，它却挺立如常，即便被雷劈断半边枝干，第二年仍能抽出新芽，村里老人说，枣树有灵性，栽在院子里能镇宅，这话未必科学，但它的确陪伴了许多人的一生。
枣的吃法很多，鲜枣脆甜，干枣绵软，还能酿酒、做糕，北方过年时，蒸年糕要嵌红枣，寓意“早早高升”，红枣泡茶，加几粒枸杞，是冬日暖手的良方，在物质匮乏的年代，一把枣子就是难得的零嘴，也是走亲访友的体面礼物。
如今超市里的枣品种繁多，个大肉厚，却少了从前的风味，机械化加工让它们看起来整齐划一，却失掉了自然生长的痕迹，偶尔在路边见到卖枣的老农，竹筐里堆着大小不一的果子，表皮还带着尘土，反而让人想起旧时光。
枣树开花时极不起眼，米粒大小的黄绿色花朵藏在叶间，几乎没有香气，可就是这样低调的花，结出了甜美的果实，或许人也该如此，不必张扬，踏实生长，自有回报。
枣子晒干后会皱缩，看似枯萎，热水一泡却又恢复饱满，这像极了生活里的韧性——看似被岁月磨去了棱角，内里却依然丰盈。
城里人现在讲究养生，红枣被捧为“天然维生素丸”，其实乡下人早知它的好处，只是从前不说这些术语，只说“吃枣补血”，朴素的经验往往最直接，就像枣子的甜，不需要复杂解释。
有次回乡，发现老屋的枣树被砍了，父亲说树干空了，怕刮风倒下砸到人，我站在树桩旁，看见年轮密密麻麻，数不清有多少圈，它结了一辈子枣子，最后成了灶膛里的一把火，可它的种子早已随风飘远，说不定在哪个角落又长成了新树。
枣子虽小，却串起了许多故事，它甜了孩子的嘴，暖了游子的胃，也拴住了离乡人的记忆，如今再吃枣，总觉得不如从前甜，或许不是枣变了，而是尝过太多滋味后,舌头不再那么容易满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