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,像一群饥饿的蚕在啃食桑叶,课桌上堆积如山的练习册几乎要把学生瘦小的身影淹没,每一本都张着血盆大口,等待着被填满,时钟的指针已经划过十一点,但作业本上还有大半空白,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。
小美揉了揉酸痛的眼睛,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笔已经磨出了茧子,她的书包里还躺着三张未完成的试卷,数学老师布置的二十道应用题只解到第七题,语文的八百字作文才写了开头,台灯的光线照在她疲惫的脸上,投下一片阴影,像是给青春蒙上了一层灰。
隔壁房间传来父母轻微的鼾声,整栋楼只有她的窗户还亮着灯,小美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,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被占用来考试时,那片她没能触碰到的蓝天,现在连星星都睡了,只有她的笔还在纸上艰难爬行,留下一串串歪歪扭扭的字迹。
课代表每天早晨收作业时,总能看到各种赶工的痕迹——有凌晨三点完成的,有字迹潦草到认不出的,有直接抄袭同桌的,老师们皱着眉头批改这些匆忙交上的作业,却不知道学生们为了写完它们付出了多少睡眠时间,课间十分钟,教室里趴倒一片,有人甚至边走路边打瞌睡撞上了柱子。
期中考试前一周,作业量更是呈几何级数增长,各科老师像约好了一般,每人都觉得自己的作业不算多。"数学就两张卷子""英语只是把单词抄五遍""物理实验报告写两页就行",可加起来就是一座搬不动的大山,学生们苦笑着互相调侃:"今晚又要修仙了",然后默默把咖啡和风油精列入购物清单。
周末本该是休息时间,但周六早上的补习班和周日晚上的自习室总是人满为患,图书馆里,学生们面前摊开的书本和作业本可以铺满整张桌子,有人写着写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,口水浸湿了刚写完的作文;有人强撑着眼皮,把同一道题算了五遍还是错;还有人偷偷抹眼泪,因为实在写不完又怕明天被罚站。
寒假前的最后一天,各科老师像比赛似的布置假期作业,语文要读三本名著并写读后感,数学有六十页练习册,英语需要完成二十篇阅读理解,还有社会实践报告、手抄报、科学小论文……班主任说这是"巩固知识",但发下来的作业清单长得能当围巾用,小美看着日历上被作业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假期,突然很想问:童年是不是就该这样度过?
考试季来临时,作业更是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凌晨的朋友圈里,满屏都是台灯、咖啡和摊开的课本照片,有人发状态说"已经连续三天只睡四小时了",下面一溜回复"彼此彼此",老师们在课堂上强调"这些作业都是为了你们好",却看不到学生们日益加深的黑眼圈和越来越差的体质。
小美的同桌上周因为长期熬夜导致免疫力下降,高烧到39度还惦记着没写完的作业,校医说最近感冒的学生特别多,都是累出来的,医务室床位不够用,有些学生就趴在课桌上休息,手边还放着没写完的试卷,他们不敢请假,怕落下更多功课,形成恶性循环。
课间操时间,教导主任拿着话筒喊"每天锻炼一小时",但操场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,大部分学生选择留在教室补作业,或者抓紧时间趴在桌上补觉,体育老师无奈地看着空荡荡的操场,知道下一节课又会有学生拿着作业本请假。
家长会上,老师们反映学生上课注意力不集中,家长们抱怨孩子回家就喊累,双方都觉得自己很委屈,却没人注意到那个被作业塞得鼓鼓的书包,和里面永远写不完的练习题,小美的妈妈总说"现在辛苦点,以后就轻松了",可小美看着大学生表哥通宵赶论文的朋友圈,不知道这个"以后"到底什么时候来。
放学路上,小美和同学们讨论最多的不是游戏和动漫,而是"你作业写完了吗",有人发明了各种应对策略——分工合作、选择性放弃、找学霸抄答案,甚至有人开发出同时握三支笔写字的绝技,这些本该用来学习的智慧,全被用在了如何应付作业上。
教师办公室的打印机日夜不停地吐着试卷,各科老师比较着谁班的作业完成率高,作业本上的红勾和分数成了衡量学生价值的标尺,却没人计算过为了这些红勾,孩子们失去了多少睡眠、健康和快乐,小美曾经喜欢的绘画班已经停课三个月了,因为周末全被作业和补习占满。
期中考试后,学校开了教学质量分析会,校长强调要"提质减负",但第二天,作业量不但没减少,反而因为要"查漏补缺"又增加了,小美望着新发下来的十套模拟卷,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:驴子面前挂着一根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,只能不停地往前走。
深夜的书桌前,小美的眼皮越来越重,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、眼睛布满血丝的女孩,突然觉得陌生,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轻轻摇晃,像是在对她招手,她想起上学期因为作业太多而放弃的舞蹈比赛,想起好久没碰的吉他上已经落满灰尘,想起曾经计划要写的那个童话故事,开头还躺在抽屉里。
闹钟显示凌晨一点十五分,数学作业还有七道大题,小美揉了揉太阳穴,重新握紧笔,台灯的光圈里,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,像是一个被作业压弯的问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