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,像极了小时候妈妈轻叩房门的声音,我伸手想抓住这熟悉的节奏,却只触到冰凉的窗棂,这个没有妈妈的房间,安静得让人心慌。
"妈,我回来了。" 这句话在喉咙里打转三年了,却再也找不到应答的人,玄关处那双褪色的拖鞋依然摆在那里,我舍不得收起来,仿佛收起来就真的承认妈妈不会再穿上它们,每次回家开门的瞬间,心脏还是会漏跳一拍,期待着能闻到厨房飘来的饭菜香。
去年整理遗物时,在妈妈枕头下发现一本巴掌大的记事本,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全家人的生日、我小时候发烧的日期、爸爸喜欢吃的菜谱,最后一页写着:"给女儿买芒果,她最爱吃。"字迹已经模糊,像是被泪水晕染过,那天我抱着记事本在空荡荡的卧室里哭到缺氧,原来世界上最疼我的人,连思念都是具象的。
冰箱上贴着妈妈写的便签纸,提醒我经期不要喝冰水,已经泛黄的纸角倔强地粘在金属表面,就像我的记忆固执地停留在有妈妈的日子,现在经期腹痛时,再没有人会凌晨三点起来给我煮红糖姜茶,也没有人把我冰凉的脚捂在怀里说"女孩子要懂得保暖"。
上周在超市听见有人喊"妈妈",条件反射地回头,穿着碎花衬衫的阿姨推着购物车走过,背影和妈妈有七分相似,我站在生鲜区突然走不动路,冷藏柜的冷气扑在脸上,分不清是冻出的眼泪还是心底漫上来的潮湿,原来失去至亲最痛的,不是葬礼上嚎啕大哭的时刻,而是往后每个平凡日常里猝不及防的思念。
妈妈留下的毛线团还躺在抽屉里,浅灰色的绒线缠着半根织针,她总说等冬天要给我织条新围巾,却永远停在了去年落叶纷飞的季节,现在我把未完成的围巾料子装进密封袋,偶尔拿出来贴在脸上,还能闻到淡淡的樟脑丸味道,混合着妈妈手上永远洗不掉的香皂味。
清明节去扫墓时,发现隔壁墓碑前放着新鲜的白菊花,守墓人说那位老太太每天清晨都来陪老伴说话,三十年雷打不动,我蹲在妈妈碑前擦灰,突然很羡慕这样的相守,死亡最残忍的,不是带走生命,而是打断那些本该细水长流的陪伴。
最近总梦见小时候发烧,妈妈整夜用酒精给我擦手心脚心,梦里的触感真实得可怕,能清晰感受到她粗糙的指腹划过我滚烫的皮肤,惊醒时发现枕头湿了大半,手机显示凌晨四点十七分——正是妈妈当年起身给我换冰毛巾的时间,原来有些记忆已经刻进生物钟,比意识更忠诚。
衣柜深处挂着妈妈最后给我买的连衣裙,标签都没拆,她住院前悄悄去商场挑的,说"我女儿穿蓝色最好看",现在每次重要场合我都穿着它,仿佛这样就能带着妈妈见证我的人生时刻,裙摆抚过膝盖的触感,像极了她临终前轻拍我手背的力度。
厨房砂锅底部有道细微的裂痕,是妈妈熬中药时不小心烧裂的,我始终没换新锅,总觉得留着它,某天推开门还能看见氤氲蒸汽里忙碌的背影,朋友说这是病态的执念,但他们不明白,对于失去母亲的人而言,这些生活痕迹是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去年冬天重感冒,昏沉中拨了妈妈的电话号码,听到"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"才彻底清醒,对着手机屏保上妈妈的照片哭到咳嗽呕吐,后来把她的语音留言转录成音频文件,设置成早晨闹铃,虽然每次惊醒都心如刀绞,但能听见她说"乖女儿该起床了",痛也值得。
妈妈常坐的摇椅还在阳台上,垫着她亲手钩的毛线坐垫,某个黄昏我看见夕阳把空椅子拉出长长的影子,恍惚觉得是妈妈坐在那里织毛衣,走近时惊飞了落在扶手上的麻雀,羽毛掠过脸颊的瞬间,我错觉是妈妈年轻时散落的长发。
最近学会包妈妈最拿手的韭菜饺子,却怎么也调不出那个味道,试了二十多次后突然明白,缺的不是哪味调料,而是包饺子时总会偷吃馅料的妈妈,是煮破皮时她笑着说"破饺子福气好",是热蒸汽后面那张永远温柔的脸。
开始下意识收集所有印着妈妈生肖的物件,钥匙扣、书签、冰箱贴,朋友问是不是突然迷信,其实只是害怕时间冲淡记忆,需要这些具象的符号提醒自己,世界上真的存在过这样一个人,她给我的爱如此具体又如此辽阔。
现在路过童装店,总会多看几眼穿碎花裙的小女孩,她们仰着头喊妈妈的样子,让我想起人生最初的安全感,有母亲可呼唤是种特权,而我永远失去了这项权利,但每当夜风吹动风铃,我仍会轻声说:"妈妈,今天我也好好活着呢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