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,一片片打着旋儿飘向大地,像极了您当年教我折的纸飞机,这个季节总让人想起您,想起您粗糙却温暖的大手,想起您身上淡淡的烟草味,想起您临走前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,五年了,父亲,您在天堂还好吗?
记得小时候发高烧,您整夜不睡,用酒精棉球一遍遍擦拭我的手脚,凌晨三点,您背着我去医院,路灯把您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我趴在您背上,听见您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喘息,那是我听过最安心的摇篮曲,现在想来,您从来不说爱,却把爱化作了深夜的守护和凌晨的奔波。
您走后的第一个春节,我照例贴了春联,却再没人挑剔我贴歪了;包了饺子,却再没人嫌我馅儿放得太多,母亲看着电视突然流泪,说里面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像您,原来思念是这样具体而微的事——是阳台上再没人打理的盆栽,是工具箱里生锈的老虎钳,是电话簿里永远停留在2018年的那串号码。
整理遗物时,在您枕头下发现一本日记,里面记着我小学第一次考满分,我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快递单号,甚至我工作后寄回家的第一笔钱,最后一页写着:"今天女儿说想吃红烧肉,可我手抖得厉害,盐放多了..."字迹歪斜得几乎认不出,那一刻我才明白,父爱是场无声的直播,而我竟错过了那么多实时互动。
去年清明,我在您墓前种了棵山茶花,您生前最爱它经霜不凋的性子,下雨时,花瓣上水珠滚动,像您当年在车间劳累一天后,额头滚落的汗珠,邻居张叔说您总夸我聪明,其实我知道,在您眼里,我永远是那个算不对数学题,急得直哭的小丫头,现在我也当了父亲,才懂得您当年的严厉里,藏着多少怕我走弯路的焦虑。
您教会我的最后一课是如何面对失去,病床上您坚持自己刮胡子,说人要体面地来,也要体面地走,最后的时刻,您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指,就像我出生时您第一次触碰我的力度,这轻轻一捏,胜过千言万语——您是在说,别怕,生死不过是换种方式相处。
现在我会对着星空自言自语,相信最亮的那颗是您在眨眼;下雨时故意不带伞,假装还能听见您"要感冒了"的唠叨;做重大决定前,依然习惯性摸一摸您留下的怀表,这些仪式感不是迷信,而是我发明的新型亲子关系——跨越维度的对话。
前几天梦见您穿着那件藏青色工装,在修理漏水的龙头,醒来发现家里龙头真的坏了,我拿着扳手不知所措,突然笑出声,您看,没有您,我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定,但笑着笑着就哭了,因为终于明白,有些技能永远学不会,只因教授的人已经不在了。
最近开始收集您散落在时光里的痕迹:老同事口中您帮人顶班的仗义,发黄照片里您年轻时的剑眉星目,甚至您最爱用的那种已经停产的剃须膏,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更立体的您——不仅是我的父亲,还是个有血有肉、会脆弱也会固执的普通人。
思念是种很玄的东西,它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时刻锥心刺骨,而是藏在生活褶皱处:超市看到您爱吃的桃酥,公园长椅上相似的背影,甚至闻到某个路人身上的药油味,这些瞬间像暗礁,看似平静的生活之船撞上去,才会发现疼痛从未消散。
现在我也开始记录孩子的成长点滴,用您当年的方式爱着下一代,突然理解您为什么总沉默——有些感情太浓稠,语言反而显得轻薄,每当孩子叫我"爸爸",都仿佛听见岁月在回响,原来生命就是场接力赛,而爱是最不会掉落的接力棒。
夜深人静时,常想起您说的"人就像树,活着要向上生长,死了就化作春泥",现在您变成了我生命土壤里的养分,当我教育孩子要诚信时,当我在工作中坚持原则时,当我对陌生人施以援手时——都是您在透过我,继续参与这个您曾经深爱过的世界。
阳台上的山茶又结花苞了,这次我会记得按时浇水,就像您曾经用三十年如一日的守护,浇灌我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