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露时,世界总有一种奇妙的静谧,东方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,像被稀释的牛奶晕染开来,云层边缘镀上一层极淡的金色,远处山峦的轮廓渐渐清晰,仿佛有人用铅笔在灰蓝的宣纸上轻轻勾勒。
路灯还未熄灭,光晕在薄雾中晕开,与渐亮的天色交融,偶尔有早起的鸟儿掠过电线,翅膀划破凝固的空气,留下一串细碎的鸣叫,树叶上挂着夜露,被初升的阳光一照,便成了满地碎钻。
街道空旷,脚步声格外清晰,卖早点的小摊升起第一缕白烟,蒸笼掀开的瞬间,热气裹着面香扑向冷空气,环卫工人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,像一首重复的单音节诗。
湖面平静如镜,倒映着天空由深蓝到淡青的渐变,忽然有鱼跃出水面,涟漪一圈圈荡开,打碎了这幅水墨画,岸边的芦苇轻轻摇晃,露珠簌簌坠落,惊醒了藏在其中的野鸭。
老房子的瓦片上凝着霜,在阳光下慢慢消融,窗玻璃蒙着水汽,有人用手指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,巷子深处传来收音机的早间新闻,夹杂着煎蛋的滋滋声。
工地的塔吊最先触到阳光,金属骨架泛出橘红,水泥搅拌机开始轰鸣,惊飞了在钢筋上歇脚的麻雀,公交站台亮起电子屏,穿校服的学生咬着面包,呵出的白气在晨光里转瞬即逝。
菜市场的卷帘门哗啦啦升起,筐筐沾着泥土的蔬菜摆上案板,穿胶鞋的商贩跺着脚取暖,把冻僵的双手凑到热水袋上,海鲜区的冰块冒着寒气,活鱼在盆里甩尾,溅起的水珠在灯光下像微型彩虹。
公园长椅上落着未干的雨滴,晨跑的人经过时带起一阵风,退休教师提着鸟笼慢走,笼中的画眉忽然开始啼叫,声音清亮得能刺破云层,松针间的蜘蛛网缀满水珠,风一吹,便下起微型流星雨。
医院的急诊室依然亮着灯,护士推着药车走过长廊,橡胶轮与地砖摩擦发出规律的声响,住院部窗台放着半杯凉掉的茶,茶叶在杯底慢慢舒展,像迟开的墨菊。
学校操场的跑道积着雨水,早到的值日生踩过水洼,惊起成群的白鸽,教室里的粉笔灰在阳光里漂浮,黑板上未擦净的公式若隐若现,图书馆管理员打开顶灯,光束中尘埃开始缓慢舞蹈。
田野的稻草人挂着霜花,麦苗在冻土下悄悄拔节,拖拉机突突驶过田埂,惊起一群偷食的麻雀,井台边的铁桶结着冰,被扁担一撞,发出清脆的金属颤音。
海边的灯塔熄灭最后一束光,渔船发动机搅碎平静的海面,浪花舔舐礁石,退去时留下泡沫拼成的蕾丝边,捡贝壳的孩子发现一只搁浅的水母,透明躯体里还游动着细小的磷光。
机场跑道的指示灯渐次熄灭,早班飞机滑入云端,候机大厅的咖啡机吐出热气,行李箱轮子碾过光滑的地面,空乘人员整理丝巾时,舷窗外的云层正由灰转粉。
写字楼的电梯开始运转,清洁工擦掉总裁办公室玻璃上的雾气,保安换下夜班同事,保温杯里的枸杞在开水中上下翻腾,送咖啡的外卖员跑进大厅,塑料袋上的水珠滴落成省略号。
寺庙的晨钟惊飞檐角铜铃上的麻雀,香炉里昨夜未燃尽的线香又冒出青烟,扫地僧的竹帚划过青砖,把银杏叶聚成小小的金山,斋堂飘出蒸馒头的甜香,混着藏经阁泛黄纸页的陈旧气息。
老式居民楼的晒衣杆最先碰到阳光,冻硬的床单像悬挂的铠甲,阳台上仙人掌的刺挑着一滴露水,折射出七彩光斑,楼下早餐铺的豆浆锅沸腾了,木勺搅动的漩涡里浮起豆皮。
地铁隧道吹来带着铁腥味的风,第一班列车亮着空荡荡的灯光,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呵气暖手,闸机发出规律的滴滴声,自动售货机吐出罐装咖啡,易拉罐滚落的声响惊醒打盹的流浪猫。
森林里的松果坠落,砸在积满松针的地面闷响,鹿群踏碎溪面的薄冰,蹄印里很快渗入冰水,护林员的小屋飘出炊烟,晾在门外的羊毛袜结出冰晶。
古城的青石板泛起潮气,早开的茶馆卸下木板门,铜壶嘴喷出的白汽里,茶叶在盖碗中缓缓舒展,骑三轮车收废品的老人摇着铜铃,惊飞屋脊上排队的鸽子。
实验室的离心机停止运转,彻夜工作的研究员摘下眼镜,培养皿中的菌落正在晨光里缓慢增殖,显微镜下的细胞分裂出新的宇宙,咖啡渣在纸杯底部结成星座图案。
印刷厂的轮转机吐出带着油墨香的报纸,铅字在纸上留下轻微凸痕,送报少年自行车筐里的报纸捆还散发着温热,车链转动时甩落几滴夜露。
天光彻底大亮前总有一刻特别安静,仿佛整个世界屏住呼吸,然后某扇窗推开,某辆车发动,某个人打了个喷嚏——新的一天便确凿无疑地开始了。